羊驼菌

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

【云亮】花落花开年复年(27)

把你的桃花融入骨血里,来生还会喜欢你

27.

 长安繁华。日升而喧。诸葛亮所想便是愈热闹愈好,从前教赵云念书,是纸上谈兵,不如领他俗世一游。

 赵云生性少语,凡言语能简在几字,绝不多说,实让诸葛亮忧虑,虽体质与魔道少年无异,心智却落后,更需丰富阅历。

 客栈内,二人起身,洗漱罢。赵云穿戴间,才觉衣衫裤脚略短,袖口也不能尽数遮住手腕,又对镜扯了扯,终是不够。

 诸葛亮抬手抚他头顶,低声:

 “高了。”

 少年抬眸。

 诸葛亮笑:“做几件新衣裳罢。”

 昨夜游市,竟忘了这事,早该给赵云添衣,一来这年纪,个头窜得飞快,二来总穿一身黑,也太沉闷了些。

 裁量时,赵云木桩似的站着,腰背紧绷,任诸葛亮拿尺从肩到腰地比划,一阵阵窸窣自身上缓缓掠过,蜻蜓点水,隔衣相触,心底一面鼓暗敲起来。

 诸葛亮蹲下去,赵云一垂眸,望见先生头顶发旋,一双手从自己胁下划过,低至脚背,擦动衣料,轻若拂叶,沙沙声带着些些痒意钻入脑海。

 窗外百灵啼朝阳,床帐绣海棠,画屏描鸳鸯,炉里焚沉香,处处柔情,无不催那春心生起。

 想起先生趴在枕边时,自己情不自禁的吻,赵云便觉唇上火烧火燎。

 凡间不比魔道,一人一物皆是留恋缠绵,曾道心如止水,下凡便如投石入湖,才知心有千层浪。


 
 
 辞了客栈,二人在城中寻找落脚处,恰巧遇上官家卖园林。是前朝富商所修,诸葛亮见它兼南北之长,格局精巧,借景极妙,山石相依,荷满池塘,却为当时的命案蒙了晦气,失主至今,以至荒芜。

 心有所意,诸葛亮当即买下。府前一望,扇一拂,改匾额上字为“留云园”,踏入园中,细细走过每处,驻足在池塘边。虽是立夏,眼前却是一片败荷,毫无意趣。赵云跟在一侧,只听先生说道:

 “现在败了无妨,她一来,便会开的。”
 
 七月里,赵云忙着四处打扫,园林于二人而言空旷有余,收拾了足有半月。日间,出入庭院时,赵云偶闻一阵花香飘来,寻香来到荷塘,见那荒池竟一夜花开连天。

 荷塘另一头,远远有一女子倩影踱步流连,手里玩一荷叶。她闻声回眸,看见赵云,喜笑颜开,起身相迎,几个点步便踏着一池荷花飞过,轻飘飘落在了眼前。

 “子龙哥哥,三千年不见,你可记得我?”

 肤若凝脂,眼如横波,粉裙披帛,无风自曳,虽身段有姑射之姿,面庞却是说不尽的风月情浓。此佳人兮,影过而花羞,目盼而城倾,绝非红尘之物。

 赵云一愣,不禁退了一步,道:“不记得。”

 貂蝉一看,对方竟是初见的反应,心道他还未食三生果。再念及武陵君这三千年寂寞,不由得叹惋。

 若换做自己,定不能淡然处之。意中人一如往昔,却记忆全无。言行举止,要不透出半分爱意来,是有多难。

 赵云微蹙眉,想了一会儿,问她道:“三千年,当真?”

 “魔道十五年,人间三千年,你说真不真?”貂蝉丢下荷叶,顽皮一笑,冲他作了个鬼脸,“是武陵上仙邀我们来的此处,不是什么坏人。”

 说话间,赵云听得远处有响动,赶去查看,见留云园大门已洞开,门外两名男子各站左右,还未进门,正相互推辞。

 “……龙君请。”左边黑发男子眉眼如刀,瞳色似血,不苟言笑,身萦魔气。一伸手侧身让位。

 “不不,魔君先到,魔君请。”右边白发男子以礼相还,同样退到一侧。眉宇英气凛然,一身风流倜傥。

 “龙君先进!”

 “不敢不敢,还是魔君……”

 这是何故?赵云想。

 吕布与韩信在外,你推我让数番,谁也不肯迈过门槛。吕布客气得烦了,终于作罢,先进园来,韩信一笑,紧随其后。

 待二人进了留云园,赵云一仰头,才觉察屋檐上另有第五人,无声无息,竟不知是何时到的——这天下能有如此功夫的,怕是只有那……

 果然,凤凰正坐在房梁上小酌,喝罢一盏酒,对赵云点了点头打了招呼,再冲韩信翻了个白眼,骂道:

 “装!”

 “太白,下来罢。这样多失礼。”韩信哄道。

 “我不听。”李白翻身,转眼到房梁另一头去了,“我去找孔明。不理你。”

 诸葛亮从宅中出来迎客,依次行过礼数,邀众人进大堂去坐。

 赵云默不作声跟在一旁,不见笑容。诸葛亮指派什么,他便做什么,众人见他虽是十五岁少年,性子却冷冷清清,一言一行如覆冰雪。已是失忆模样。不由心下惋惜。言谈间也颇注意,不刻意提及前缘。


 
 晚间,诸客散去,各归天魔两道。赵云独自卧在榻上,久不能寐,蚊蝇嗡嗡不绝。躺了两个时辰仍然清醒,索性不睡了,赵云起身,静悄悄来到屋外,发现诸葛亮的房里灯还未灭。犹豫片刻,终是不能释怀,轻声叩门而入。

 诸葛亮开着窗,坐在桌前,墨香沉淀,执笔写着木牌,每写完一双,便施法结缘。夏风微微,透出丝丝荷香。

 赵云望着先生的背影,张了张口,又沉默。

 室内光一晃,将灭下去。诸葛亮觉眼前一暗,接着便有人将灯油添好,火焰稳定,抬头再欲去看,对方已转身,准备离开。

 或是夜半神游,或是冥冥天意,那背影在红尘之中,像极了前世的将军。诸葛亮未及思索,脱口挽留道:

 “等等,子龙。”

 声音落了地,一盏灯引燃了情。

 诸葛亮怔了怔。

 赵云回眸,半明半暗的面庞,由灯影渲染成了更成熟的轮廓,他看向武陵君,一眼穿透了三千年光阴,将那旧时模样展露得淋漓尽致。

 指间木牌被搁下,诸葛亮弃了笔墨,慌忙背过身去。

 他从不敢唤这名字,因这两字,是一道咒语。

 赵云停了停,苦想一阵,左右权衡,终是按捺不下心头疑虑,开口道:“先生,三千年前,云心悦着你么?”

 诸葛亮身形一僵。

 白日众仙造访,是因武陵上仙请来指导赵云修道,只谈了修行事宜,无人提起二人前世情劫。却不料,赵云虽寡言,心却明了,细枝末节中看出端倪,已把事情猜到个八九不离十。

 诸葛亮不答,他不看赵云。心底却已如纸焚于火,烧得又灼又烈。

 “你既已忘了,便不提的好。”

 末了,他似是喃喃自语般回道。

 “凤凰说,云与先生,情深缘浅。”赵云缓步走近,每近一步,时光便回溯一轮回。

 诸葛亮身形宛如凝固在这绰绰灯影中,垂下头去,吐不出一字。

 “花神说,先生等云,沧海桑田。”

 红线已断,情自湮灭。他是武陵上仙,有姻缘薄在手,只要他不舍得忘,便永世不会忘。更莫提那刻骨铭心,怎是缘断便能止住的念。

 但赵云魔身与人身俱灭,破碎的魂魄缓缓聚回魔道,转世后,早已忘得一干二净。

 好不容易找回了他,相伴已是福祉,又怎敢奢望更多。

 “天魔说,云为先生,如痴如狂。”

 语毕,赵云已走到诸葛亮身前,缓缓扶住他的肩将人转向自己。

 心一惊而碎:先生脸上,竟已是泪过千行。

 “白龙说,先生至今,缘已尽,情未了……”

 战栗间,诸葛亮捏着拳,蹙着眉。千年伤痛,悉数化作浊泪,泉涌而出,怎么都止不住。隐忍到极致,不发一声,堪堪闭上眼去。

 他犹然记得,十五年前的须弥山,一婴儿诞于封神祭坛上。从此魔道内,他一怒而天雷滚滚,一痛而地动山摇,一乱而火山爆发,魔力渗于天地,千里之内,鸟飞不过,寸草难生。随年岁渐长,愈演愈烈,威力日增。天帝阿修罗只能年年加固封印,其余束手无策。

 那是赵云年幼时,心乱入魔而致的惨状。

 他行走人间三千岁,将当年赵云为人为魔时所杀怨灵尽数普渡。又化神入心,以意念与那上古龙神在虚空中对峙,终是夺回了赵云心神。

 “武陵上仙。来世,他在须弥山下等你。”

 “若上仙到时候还记得我……便以此为证。”

 是年,天帝解开了封印。诸葛亮紧紧抱住祭坛上身负锁链咒印的少年,揉进怀中,泪如雨下。

 黑色交领下,露出少年消瘦的胸膛。诸葛亮垂眸一看,终于明白了那日魔君取走的桃花香囊,随他魂魄而散,究竟是到了何处。

 少年胸口,一片花状红痕,融于血肉。

 “子龙……”

 十岁的赵云感到脸颊上一湿,不由抬起眸。

 “难怪无论身在何处,我都寻得到你。”

 是那日的桃花种进了生命。

 赵云抬手,一点点抹去诸葛亮脸上泪痕。

 ——梦里的仙人近在眼前。正是为他抚琴,为他吟诗的那人。十年间,武陵君的音律漫过心房,如涓涓流水淌过。虚空里,以意念相伴。他看见那人便欢喜,什么疯,什么惧,只要闭上眼,找到花间的他,便都归于平静。

 
 先生泪流满面的模样,令赵云心狠狠一揪,手指如五年前那般抚上红了的眼角,一点点地去擦,却怎么也擦不尽。

 而诸葛亮眼底的伤与忍,只看上一眼,便叫他断了魂。

 “情,不是祸。”

 赵云俯身抱住他,声线沙哑起来,胸口弥漫着不知名的疼。

 “缘,不是劫。”

 夏夜,一轮弦月低绮户,清辉淌过荷塘,漫进窗内,笼着二人相拥的身影。

 片刻,赵云被放了开,还未反应过来,便有一片润软覆上  唇来。心猛地一跳。呼吸一顿。

 一道光在眼前炸开,情自吻起,涌遍全身。

 顺理成章般,脸被捧在掌心里,唇将启处,一叶舌已堪堪闯入,霎时,潮 湿相融。

 诸葛亮站起身,情难自已地揽住人,付诸了汹涌相思,卷过赵云不知所措的舌,久旱逢甘霖般吸吮。酥  麻自舌 尖,舌  腹来回滚过。才浸满了痛的心,又慌乱地悸动起来。赵云睁着眼,半张着口,任自己的先生忘情索 吻。

 意识在一片朦胧灯影里遁入虚无。

 吻得太久,久到以为这光景是一个不醒之梦。

 甜如蜜,醉如酒。原来先生唇齿间,是这般滋味……

 再回过神时,二人相拥躺在榻上。灯早尽了,先生似是睡着了,脸上痕迹却不见干,泪依旧断断续续地落着,将赵云衣襟打了透  湿,他下意识地抱紧些,才令怀里人蹙起的眉舒展开。

 夜阑珊,少年毫无困意,捧着这副容颜,才知什么是一心只愿朝朝暮暮,断肠亦不悔。

 依次吻上那沾泪眼睑,赵云无奈一笑,呢喃:“先生……”

 再渡我一回罢。
 

 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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