羊驼菌

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

【云亮】花落花开年复年(30)

☆云亮回归


30.

 

  近日,武陵君被旧梦缠绕,渐渐力不从心。半夜,赵云时常听见先生房中传出响动,很是异样,他放心不下,便在屋外徘徊。

 

  “云已入歧途,孔明又欲怎么救?”

 

  “怕是唯有你娶了妻,云才放的开手。”

 

  “只要非恋爱成亲之类的,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。”

 

  ……

 

  ——等等!

 

  于梦魇中惊醒,诸葛亮猛地坐起身,察觉自己已是冷汗一身,他抚着额头,自语喃喃道:“别喝……”

   

  始终相同的画面:那人轻揽着自己,在耳畔软语温存。下一秒,酒香四溢,对方头一仰,饮下忘忧酒,缱绻深情便从那双蓝眸中一丝丝消弭,直到无影无踪。

 

  “先生无论去哪,云都会找。不管这天下是谁的天下,世间发生了什么,我都会陪着先生,一生一世……别推开我……”

 

  经此一别,却再无相守之时。世间有缘无份之情大抵如此,连最后一面都未能得见。

 

  怎么会有人这么傻。

 

  不知不觉,泪又从眼角滑落。

 

 “先生?”吱呀一声,赵云推门而入,却见诸葛亮垂头坐在榻上,发现他进来,只躲闪着转过脸去。

 

 

  扁鹊接到青鸟传书,赴约下凡。

 

  已有一阵未与老友重聚,半夜在长安城漆黑的街道上,他竟然迷了路。最终被赵云在侧门边捡到,带进了园中。

 

  赵云惯例引客人到诸葛亮书房,自己便回庭院里练武去了,待他离开,扁鹊一摸下巴,意有所指地道:

 

  “你又撑不住了?”

 

  诸葛亮轻轻揉着眉心,闭眼道:“总梦见以前的事,心烦罢了……”

 

  每一入梦,便要回到那年的除夕夜,三杯斩断情丝的桃花酿,成了烙在心头的创痕,千年沉淀,痛不仅未减,甚至历久弥新。

 

  年年除夕,月与灯依旧,不见去年人,泪湿春衫袖。

 

  “我懂。”扁鹊坐在他对面,接过茶盏,抿了一口,“覆水难收。”

 

  “明明,都是旧事了……”

 

  听出对方口中无奈之意,扁鹊清咳一声,暗示道:“事是旧的,人却在你眼前。这是心结,本就无药可医,何况,你早病入膏肓。”

 

  诸葛亮眉一皱:“我请你来,可不是为了幸灾乐祸。”

 

  扁鹊思索一会儿,说:“我倒觉得,是时候了一了你们二人的情债了。”

 

  “怎么去了?”诸葛亮苦笑,“你也说了,覆水难收。有些事不是靠偿还就能弥补的。”

 

  “弥补?”扁鹊忍不住笑起来。

 

  “有什么好笑?”

 

  “你以为这世间,当真只有欠和还?原来三千年过去,你仍不清醒。”

 

  见诸葛亮冷着脸,眼神越来越危险,扁鹊赶忙收了声。

  

  他伸出手指,蘸了茶水,在桌上一笔一划写起来。

 

  “这是一个词,如今,你只参得破这后一个。”随扁鹊动作看去,见他先在案上写下一个“债”字。

 

  接着,食指一挪,又在“债”前补写另一字:“但能解得了你心结的,是这前一字。”

 

  所书乃一“情”字。

 

  “不行。”诸葛亮知他所指,当即否决。

 

  “试都不试?”扁鹊沉吟一声,追问道,“事已至此,你却还是不敢么?”

 

  “敢?”脸上闪过一抹苍白的笑,他摇头,“现在的我,如何输得起?何谈敢与不敢。”

 

 

  

  赵云仍记得,那段深陷于混沌的童年。宛如盘古开天后便被遗弃的时空,放眼望去,只剩混浊的天地与磐石。

 

  不知为何,耳畔总是充斥着刺耳的噪音,魑魅魍魉的窃笑、哭泣、尖叫、怒吼……足以逼疯一切生灵。

 

 杀、杀、杀——

 

 他时常分不清自身的意识与梦魇的作祟,维持清醒的痛苦难以想象,倘若能陷入疯癫,反倒轻松不少。

 

   “你是魔……”

 

  朦胧之中,只有那盘卧的龙影会回应他。虚无中的孤寂,蚕食着少年作为“人”的意志,魔物潜伏在每一寸石缝,如影随形。

 

  别跟着我……

 

  他闭眼,试图隔绝那无处不在的嘲笑与诅咒。

 ……

 

 

  “把你的手给我看看。”忽然间,一道清冷的声线在不远处响起。

 

  少年猛地抬起头,不知不觉中,自己走到了一棵枯桃前。树下,一袭白衣的仙人,眸清如雪,握着一柄羽扇,静静坐在石凳上,周身未染上一丝阴霾。

 

  赵云愣在原地,不敢上前。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片天地中见到第二人,对方与一切幻影都不同,净如一轮朗月。

 

  “你手里的龙枪,该放下了。”见他不为所动,那仙人长身而起,走到他面前,眸中是少年读不懂的幽深,“把手伸出来。”

 

  他别过头,固执地把手藏起——他不愿让对方看见自己掌心的血痕。

 

  一双温凉的手拉过少年,仙人蹲下身来,轻轻展开他的五指,抚过那片刺目的红。

 

  “不是你的血,我知道。”仙人抬眸。

 

  但这血迹,无论怎样都抹不去。

 

  “这是诅咒,是擦不净的。”

 

   诅咒?

 

   “就同这世界一样。”仙人说道,“这里,是封印你的心的地方。只有我能进来。”

 

  少年怔怔地望着眼前人的姿容。

 

  “我一直在找你。”接着,他被拥入一个散着花香的怀抱,“现在,终于找到了。”

 

  一瞬间,一丝柔软的情绪从心底升起,少年多想时间静止在此刻。

  

  “别怕,你的手会变得干净的。”耳畔的嘈杂远去,桃香充斥在鼻息之间,“我会陪着你,一切都会变得干净的。”

 

  他安下心来,缓缓闭上眼。

  ……

 

 

  赵云再次睁开眼,那方混沌消失了,眼前仙人也不知所终。浑身被咒印锁住,他才恍悟:一切不过是祭坛上的一场梦。

 

 “等着我。”

 

  冥冥之中,耳畔飘来一声呼唤,向他承诺。

 

 “我一定会来找你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 时隔一岁,转眼到了冬至。青鸟衔信笺而来,诸葛亮拆阅完毕,淡淡一笑,赵云问起,他便答道:

 

  “去年你在城外破庙所救那人,已与孙家千金安身江湖,明年元月大婚,邀我去为他二人作证。既是喜事,你也随我同去。”

 

  江湖人办喜事,随性自如,刘孙二人在乡下摆宴席,邀请的净是草莽之辈,倒比城里更热闹几分。

 

  听闻有酒席,李白自然不肯错过,韩信无奈,只得同往。

 

  “太白,别喝了……”

 

  一到席上,哪里还管的住他。李白喝到兴头,直将一干人灌得不分东西,喝倒一个再去结识下一个,也不论凡夫俗子,一举酒盏便是称兄道弟。

 

   “这人间的酒,喝来喝去,也没什么滋味,人家新郎官都快给你喝穷了。”

 

   “唉,你懂什么?”李白一闪身,躲开韩信,又寻酒坛去了,“喝得高兴,才有诗兴。”

  

   韩信拿他没辙,低声劝道:“你堂堂九霄凤仙,欺负这些凡人做什么?喝赢他们,又算得上什么能耐!”

 

   眼见又一桌人歪七扭八地趴在桌边,孙尚香向刘备使个眼色,让他来瞧瞧情况。刘备刚一走近,便听那千杯不倒的游侠举杯朗声道:

 

  “能耐?哈哈哈!好!今日,我就喝赢一个有能耐的人给你看!”

 

  说罢,他啪地一声放下酒盅,唤道:

 

  “孔明!”

 

  诸葛亮一笑,扇子掩唇道:“我又不蠢,才不同你比。”

 

  一阵风过,凤凰已欺身而近,在他耳畔悄声:“你不陪我,我便只好找你家那小子了。”

 

  “你胡闹。”诸葛亮躲不开,只好拿扇子去挡。

 

  李白低声笑:“孔明,他可比你有胆量得多,保不准还真喝得过我,你就不想见见?”

 

  眼一瞥,只见赵云正看向自己。诸葛亮心一动,正色道:“我不准。”

 

 “反正都成年了,你该是管太多了罢?”

 

  说罢,李白一个转身,便到了赵云跟前,正要敬酒,诸葛亮慌忙上前去拦。

 

  “等等!”他夺下李白手中酒盏,迟疑一番,下决心说道,“别灌他。我喝。”

 

  凤凰唇角一弯,笑意盈上双眼。

 

  待诸葛亮抬手饮下第一杯,已有许多好事者围来,呐喊助兴,催促二人斗酒。

 

  一方是白衣游侠,已喝了百钟,却是一点儿醉意也不见有,又生得俊逸非凡,一些宾客便下注在他身上。另一方,是刘备所请先生,举止斯文,淡如远山,不知其峰何高,其量何深,叫人不可估摸,也有宾客也为他下注。

 

  不一会儿,几乎在场众人,都来旁观,刘备看着新鲜,便不加制止。

 

  “唉唉,小伙子,你赌吗?”不知何时,一小厮拍拍赵云肩膀问道。

 

  他摇摇头。对方接着怂恿:“大喜之日,都赌一个嘛!输了也不过多喝口酒,亏不了。”

 

  又被劝了几句,赵云拗不过,只好下注给诸葛亮。

 

 ……

 

  “三百六十五杯!三百六十六杯……”观者一面递酒坛,一面数着数。李白饮酒豪爽,一时辰下来,依旧未露醉态,反倒笑得越发旷达。诸葛亮自然没对方这般潇洒,只不动声色地接酒饮下。

 

  “太白,差不多够了吧?”意中人狂性一发,怎么也收不住,韩信虽喜欢他这模样,又有些为难,便靠近耳语道。

 

  “不够不够!”李白又催众人给诸葛亮斟酒,“满上满上!注都下了,不拼出个输赢多扫兴!”

 

  “……”为何今日他的小凤凰如此无理取闹,韩信想不通。

 

  “韩重言,你买谁赢了?”李白贼兮兮地用胳膊捅了捅他。

 

  “……我谁也没买。”

 

  “去买!”

 

  这还用得着赌?韩信失笑,又想着罢了,便买他赢罢。武陵君至多同自己一样酒量,凤仙可是三界第一,从没人赢得了。

 

  直喝到晚上,二人几乎把酒窖喝空,终于,诸葛亮趴在桌边,怎么唤也不起来了。李白赢了斗酒,众人聚着分钱,输的人又依次罚饮,才算尽兴。

 

 罚到赵云时,最后一个酒坛也空了,忽然没了酒,却不能不罚。李白便拿出他的酒壶,倒满一杯,对着月色晃了几晃,递给对方,笑着徐徐吟道:

 

  “但使主人能醉客,不知何处是他乡。”

 

  其眸中几番深意,赵云不解,接来酒盅,垂头去看。

 

  上一回喝李白的酒,还是在龙王墓,兴许因为是初次饮酒,毕生难忘,那桂花酿的滋味,至今叫他回味无穷。

 

 “怎么?”李白看他犹豫,似在遐想,开口道,“我可不会给你下毒。”

 

 “不。”赵云摇头,“只是这酒,一点味道也闻不着,云有些好奇罢了。”

 

  “哦?你倒是厉害。”凤凰眯起眼睛,“据说,这酒的滋味因人而异,酒力再胜的人,也一杯而醉,有人喝了大笑,有人喝了痛哭,个中滋味,唯有饮酒者能解。”

 

  “这么奇?”赵云惊讶,端起杯细看。

 

  李白轻笑两声,催他道:“谁让你输了,快喝罢!”

 

  今晚,凤与龙二人便要回天界去了,这场筵席也是最后一聚。赵云仰起头,一饮而尽。

 

  完毕,他双手翻转,空杯示众。

 

  “好!”

 

  罚完酒,席也将散。新人洞房之时,宾客陆续辞别。

 

 

  待周围人散开,赵云才走上前,轻摇诸葛亮,唤道:“先生?”

 

  对方睁开眼,叹息道:“你真忍心,也不帮帮我。”

 

  “先生不是没醉么?”早已看出缘故,赵云藏起一笑。

 

  诸葛亮承认:“再比下去,就真要把刘家喝穷了。太白何等酒量?凡间三千佳酿加在一起,也不算什么。”

 

  这红尘的酒终究奈何不了武陵君,为了收场,总要有人装个醉。

 

   “云明白。”

 

   二人出了庭院,行出村口,见空地上有人在打铁花,二人才想起,今日正值元宵佳节。

 

  时至子夜,明月当空,乡下不似长安城奢华,放不起烟火,百姓便打铁花、舞游龙代为庆祝。

 

  见一条龙灯穿游于火树银花间,诸葛亮停下脚步。恍若勾起了某种记忆般,看得出神。赵云便随他一起驻足,遥望着花火。

 

  触景生情,想起往事,诸葛亮心底一阵疼痛:那光华就如当年一般绚烂。他侧头去看,赵云恰巧正凝视自己。

 

  不知为何,他觉得对方眼底涌动着几分柔情。他的少年那样望着自己,明明沉默不语,却叫他心尖发颤。

 

   “……看什么?”

 

  嘴上冷冷地问着,诸葛亮双颊却泛起红潮。

 

  赵云伸手,抚上他脸颊:“云可曾说过,先生便很好看。”

 

  熟悉的话语落进耳中,诸葛亮张了张口,最终说不出一个字,只能别过头去躲。

 

  “先生,是脸红了?”黑夜之中,少年轻轻将对方的面庞转向自己。

 

  诸葛亮言不由衷,胡乱应道:“可能是有些醉了……”

 

  脸颊上的触感消失了,赵云收回了手。

 

  狂乱的心跳中,竟有一丝失落。恍若期待落空了似的。

 

 恋心得不到回应,原来是这般滋味么?

 

 分明已忍过无数轮回,到头来,却经不住一丝撩拨。胸腔中充盈的感情,惊心动魄,如滔天洪流。坚守的阵地在这起落间摇摇欲坠。

 

 要说不爱,必是自欺欺人的。但,倘若他爱,又当如何呢?

 

  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。

 

  “既然先生醉了,便由云送你回去。”

 

  语音刚落,诸葛亮还未反应过来,一双手便揽过他的肩,从膝下穿过,他身子一轻,被打横抱进人怀中。

 

   “等等……”

 

  话还未说完,一阵风生起。赵云把人抱稳,脚下蓄力,纵身一跃,飞向夜空。

 

  一转眼,二人已身在夜幕之下,飞越云海翻腾。

 

  

 

  “今人不见古时月,今月曾经照古人……”

 

  闲靠在桂树下,李白晃着酒壶,懒懒地吟诗。天庭的元宵宴也散了,他未回梧桐殿,只想在外小憩一夜,直到天明。

 

  “喂,你觉得,这三生酒,该是什么味道?”他手一抛,葫芦在空中飞过,落入白龙手心。

 

  韩信打开酒壶,低头闻了闻,“该是和三生果一样罢,酸甜苦辣,因人而异。”

 

  “我听赵云说,这酒,是苦的。”李白笑了两声,悠悠道,“依你所言……这是他前世的滋味吧?”

 

   三生果所酿三生酒,一杯而悟前生。天下仅此一瓶,武陵上仙将其埋在情天殿仙桃树下。前几日扁鹊下凡时,悄悄一并带了来。

 

  韩信见他笑起来明如皓月,心底一阵欢喜,不禁上前将人揽入怀中:“你啊……又多管闲事。”

 

  “谁让孔明那么固执。你们惯着他,我可看不下去。不用点儿手段,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把这红线牵上。”

 

  扁鹊之意与他一致,倘若被诸葛亮知晓,就断是成不了了。只能使上些心机,好让赵云把酒喝下。

 

  “你便不怕他一生气,不理你了?”口中应着话,韩信又把手臂收紧,唇低到对方耳畔。

 

  “不理就不理,我会怕?”李白却在想着别的,只任人搂着。半晌,他唇一扬,眸中一亮,说道,“喂,上回归墟之游,只去了蓬莱。我一直惦记,不如这次我们把其余地方一并玩了。”

 

  凤凰近在咫尺的气息,让白龙有些心不在焉,手顺着衣服落在人腰际,他轻轻在对方侧颈吻了吻。

 

  真像一轮明月入怀。

 

  “韩重言,你听见没?”李白心一慌,赶忙一躲,伸手捏起对方的脸。

 

  心思还没回来,被凤凰一捏,白龙只得心猿意马地答应:“好好好,你做主。”

 

  “……”

 

  “我韩重言,唯李太白是从。”

 

 tbc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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