羊驼菌

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

【云亮】花落花开年复年(28)

不谈恋爱的剧情真是太难写了! ̄へ ̄


28.

翌日,日上三竿,诸葛亮方醒来,便见一双阖上的眼,赵云半搂着自己,睡得毫无防备。心下一惊,忙坐起身挪开,哪知刚一动,少年便黏上来,不愿松手,迷迷糊糊中唤了句“先生……”,半晌,又没了声。

昨夜便那么吻了他,好不自私。但赵云所问,句句烙在心底,灯影中,宛若又见当年情真意切的将军,相思决堤,他不能自已。

三千年前,将军府,他挑着灯读他的字: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悦君兮君不知。

每每忆及,一段情像是雾里看花,水中望月。那人刀锋似的眉,湛蓝的眼,一颦一笑,分明历历在目,一开口唤着“孔明”,笑便在脸颊上点出一个酒窝。

再一回神,才觉那人早已不在。

李白曾言,那日赵云为救他出武陵寺,屠下曹兵一千人马,算上龙在曹营为将时的杀业,堪堪破了弑神枪数十万年的封印。宿命已改,从此魔道更深,也比原先更险,加上赵云那倔强的性子,命格凶而又凶,三界皆避犹不及。

他什么都好,却最不该喜欢上自己。

抚过少年刘海下的额头,诸葛亮看那张尚残稚气的纯真容颜,轻叹,自言自语:“我没有你想象里那样好。”

眼前良人,是对方,也不是。

相见时难别亦难。



李白等人言而有信,那日辞别,不出一月,就陆续下到凡间,预备在留云园住下,引导赵云修行。

一众神魔下了凡,纷纷易容改装,换上素衣,又里里外外布下结界,将法力波动隔绝其中,纵使天兵经过亦察觉不到变化。

经人教导,少年果然进步神速,很快便颇有小成。

赵云立在院里,看似岿然不动,实则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——韩信每回试他身手,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,他哪敢懈怠。

韩信气息方现,一只右手转瞬便从赵云身后探至肩膀。赵云大惊,起步侧转,几个转身,还未稳住,左边几步开外又是一股龙气欺近。

“反应挺快。”韩信现身,本以为是必得之举,一掌将打到人身上,竟被挡了开。惊讶之余,玩心大起,当下与赵云拆招,见他出拳出掌灵活有余,守势之下总能找机会反击,再转守为攻,三个月不到,竟敏捷至此。

一旁的李白看不下去,叫道:“你过分了啊!”

赵云进攻失利,被韩信提身追上,险些被反制,急忙倒退,他凌空踏上一石桩,足尖一点借力飞出数丈远,拉开距离,堪堪躲过韩信一式“龙跃云津”。

“过分?你偷偷教他基本功,便不过分?”韩信看赵云拉扯间,皆是“有凤来仪”里的初级步法,心下有些醋意,拳脚交替,很快便将对方压至下风。

不出五十招,赵云便被弄花了眼,越挡越吃力,反应不及,腕上一阵风过,已被韩信捉了紧,这下怎么都挣不开了。

“天赋超然,但李白的路子太轻快,你最多也只能学去五成。”韩信放开赵云,拍拍手总结道,“说到底,还是拜师不慎。”

“嘁!”李白不悦,“就你龙族的武功强?”

“太白,这一手‘偷鸾换凤’,连你也曾失利于此招。他向你学的多,防不住也是自然。”

“名字叫的倒好,什么‘偷鸾换凤’?”李白自是听得懂韩信取名的深意,轻蔑勾唇,嘲讽道,“分明是偷鸡摸狗!”

赵云径自思索着方才韩信招式,好不认真。转眼看了看柳树下的诸葛亮,见对方微微一笑,一股热血顿时升起,转身对韩信道:“再来。”

“哦?”韩信正要收手,遇上赵云灼灼目光,再瞥诸葛亮旁观的身影,心下骇然:难不成,今天不在他先生面前打过自己,这小子便不罢手了么?

傍晚,诸葛亮见赵云面对一根柱子,可怜兮兮地站着,仿佛面壁思过,开口唤他:

“怎么了?”

赵云抵着柱子,额头闷闷地撞着,小声:“打不赢……”

声音何其郁闷。想象到他眉头皱成一团的小脸,诸葛亮便笑了。

“凤凰,追不上。”赵云赌气般说,“白龙,打不过……”

诸葛亮走上前,摸着那散发着低气压的小脑袋:“明天,我们去找魔君,让他教你。”

“云,很弱么?”

诸葛亮强忍住笑意,少年这模样太过惹人怜爱。

“先生不嫌弃你。”

“不。”赵云的脾气上来,谁也拦不住,他回身看着诸葛亮,一字一句道,“现在去!”

每回与韩信切磋完,大抵都是这结果。少年不甘认输,在吕布那儿勤学到深夜,再独自练武到天明,第二日困得哈欠连天,强打精神。

诸葛亮想起,曾有一回,他在书房翻看姻缘薄,赵云搬书进屋,堪堪放稳书卷,便一头倒在自己的书案上,睡得昏天黑地。

“唉。”

哪知此次拜访,吕布听闻,连连摇头,说道:“就算教你,也打不过。”

赵云垂头望着自己手掌:“是因,魔不胜天么?”

吕布反问:“你想胜天?”

少年抬眸:“想。”

吕布仰天大笑,内力如浩荡江水滚滚,一声叠一声传开。赵云只觉天地微震,两股魔气糅合其中,交相呼应,鸣和不已。

“小子,你可听得出我声音里第二层力量?”吕布止了笑,转问赵云道,一双赤瞳起了快意,灼如烈日。

赵云闭目感知,完毕,徐徐答道:“有灵。”

“何灵?你仔细听。”

说罢,吕布再使出法力,叫他细辨。赵云只觉这屋内藏有第三者,虽几与魔君重合,却独有意识,非人非魔。

是这儿!他猛一睁眼,手迅速探向虚空一处,只听得铮铮响动,一杆长戟现身,震开赵云,少年耳鸣一阵,眼前闪过无数狰狞怨灵来。

方天画戟悬在屋中,通体漆黑,刀刃泛出红光,伴着些尖锐刺耳的诅咒声,听得人心寒。吕布手一抬,那长戟才安静下来,飞回主人掌中。

“魔道与天道一样,讲究宝器。若无此物,我亦不敢逞勇。”他抚摸着长戟,向赵云道,“凤仙有青莲剑,龙君有龙吟枪,武陵上仙有桃花扇。各有所长,不可或缺。”

刃身虽白,却似染着血色。赵云看那方天画戟不过几眼,已有好些幻影接踵而至,搅得他烦乱。不禁蹙眉。

这感觉,就如当初困在祭坛,意念跌入深渊一般。他忙提炼心神,紧盯那长戟,暗自念道:镇!

作乱的妖影,转瞬静下去,收回戟中。吕布见状,眼一亮,点头:

“好!”

赵云一回神,与吕布四目相接。

“神器择主,怎能不明。”魔君叹道,又心有疑虑,“只是不知,武陵上仙准不准许……”

赵云望着吕布思索的模样,并不解他深意。此时已入夜,秋风携着寒意自窗入,摇着桌上火烛,二人相对间,墙上的乱影似是活物,窸窣作响。

感知到强敌气息,方天画戟在吕布掌心轻震。同时,赵云耳边又是一阵魔语蠢动,他紧盯那长戟,警惕万分。

这长戟竟通言语。

吕布看出他心思,一笑,答:

“它说,潜龙在渊。”

长戟震动愈加剧烈。接着,一股熟悉的气息迫近,黑风黑影盖过月色,从树荫中一路呼啸而来,步步逼近。

赵云浑身一僵,猛地起身。

瞬间,一排窗户齐齐碎裂,火烛尽灭,黑影宛如吞下世间光火,一声低鸣寂灭人间万声,浩荡卷向这小小的室内。

吕布手持长戟,纵身跃出户外,与那道袭来影子撞在一起,落地前已是几回交锋,方天画戟发出灼热红光,与黑影撕缠碰撞,难舍难分。

赵云从破落的墙边看去,立时认出了与吕布交手的魔物,大惊。

龙王低啸,满园狂风大作,刮断一丛竹林,掀起小池大浪,荷叶尽翻。

飓风之中,吕布稳扎于地面,握戟深入土中,迎着那煞气大笑:“区区灵体,竟有此气势,真当灭世之称!”

长安上空,雷云聚集,夜色漆黑,眼看天雷转瞬即至。赵云赶忙跳窗而出,落在吕布身侧,逆风而立。

闪电贯穿苍穹,径直打落在留云园的结界上。凭借众仙法力凝成的屏障,竟然一击而裂。

“快唤它名字!”吕布仰头观望,吼道。心下先是一寒,再又热血沸腾。

是了。此结界之强,本当固若金汤,非天帝不可摧毁。能一击而破的,唯有……

赵云秉心静气,沉声叫道:“龙!”

闪电本已成形,主人一声令下,龙王现形,雷光消弭在半空中。

赵云仰头——他的黑龙盘旋于云层之中,巨大的身躯巍峨壮观,蜿蜒如山脉,笼罩了大半个长安城。

凡人虽看不见龙身,但这不详的恐惧,瞬间遍布全城,风如鬼嚎,凄厉不绝。百姓簇拥着躲入家中,四下漆黑一片。

龙王现世,大凶。

“回来。”少年脸上阴影,随着龙影游动,他坚定道,“先生在,不许伤人。”

夜空中,黑龙的一双异色瞳闪着光,映入赵云眼中——天上地下,这两对金蓝眼眸相望,便如一面镜子。

龙王缓缓闭上眼睛,一片云雾腾起,身形渐渐消失。片刻后,一杆锈迹斑斑的龙枪便从云霄上直直坠下,深深插入了少年身前的地面。

狂风平息,阴云散去,月光重现。又是一个静好秋夜。

但赵云觉察,眼前龙枪震颤骚动,仍然兴奋,似是因为方天画戟的缘故,两股魔气相吸,怎样都镇不下去。

他慢慢把枪拔出。转头一望,宅楼被摧残得体无完肤:这靠近的一面墙上,窗早就破干净,屋檐上瓦也掀开,房下竹林毁了一半,心里空旷旷地,有些怕。

——五年来,还是第一次,神器彻底违背他的意念,不经召唤前来。

吕布望着龙枪,意味深长地道:“那样强大的神器,居然选了你这小鬼作主人。也不知是福是祸。”

赵云皱着眉,“并非我本意。”

他本不想要这龙枪,也不想伤及无辜。

“哈哈哈。原来武陵上仙,还未告诉你么?”吕布一听,笑得更豪迈,“自不是你本意,神器择主,当是天意!”

吕布开口,掷地有声道:

“它是上古遗物,创世奇迹。与那济世的宝莲灯一样,择主而忠。它既选了你,你避无可避。武陵上仙怎会不知?

——这六道内,没有它斩不了的事物。莫说是这道结界,你若有意,斩灭一界,把三界变成两界,也并非不可!”

赵云闻言,愣在了原地。

先生那般限制自己,原来,竟是因为,他确实如此危险么?

“三界,变成两界?”失神地看着手中龙枪,少年不可思议地重复道。

“它被封印忌讳,本是因一个‘灭’字。

何为灭?世间无形之物,皆可斩。神命,仙缘,时空……持有者的执念有多深,即有多强大。否则何来‘弑神’之名?”

吕布本性虽狂,却为人正直,不屑阴谋诡计,更不行诓骗之举。他既如是说,则不能有假。赵云深知,故而心底更是发寒。

“你小子既想胜天,它必能助你。”

持枪的手微微一颤,随即握得更紧,少年五指发力,垂下眸去。

弑神,斩缘,灭世,与他何关?

“云的执念,不过是陪先生。”

“永生永世。”

方天画戟指向他面前,魔君厉声质问:

“你不想胜天?”

赵云收起龙枪,摇头:“不。”

不过是想回应诸葛亮的栽培之情,早日与韩信等人打出平手。

“又是儿女情长。”吕布看了看他,亦放下长戟,叹惋一句,“如今,我倒能懂……只是,可惜了这弑神枪。”

“可惜?”

“我就算教你驾驭了它,把你的执念化成实形,纵横天下。也不过是一个痴情小鬼!执于情爱,能干出什么大事来?”

“先生说,善即是大。”赵云答道,“云自出生,无欲无求,先生所在,即云所在。先生所念,即云所念。”

“哈哈哈……若他要你遵循天道,只管惩恶扬善,还叫我来做什么?满口仁义,只会将自己逼入绝境,绝非为魔之道!”吕布昂起头,赤瞳睥睨苍生,“天有天道,魔有魔道。你没有天人之命,向善也是徒劳!”

赵云皱眉,天魔修为高深,所言非虚,他不可不信。

“魔道,是何?”

“天道修的是‘舍’,魔道反之,只修‘得’。”吕布答道,“管他什么正邪,想要什么,便去取什么。若有因果,只管来报。敢作敢当,天不怕地不怕,方成一界魔尊!”

魔君字字铿锵,似风击鼓面,落入赵云心中。

“小子。这天下,总讲怀璧其罪。你非要听信圣贤之言,便没有容身之所了。我的意思,你可懂得?”

几千年前,二人曾有血海深仇,本不共戴天。但时过境迁,缘起又灭,一切早已物是人非,如今的吕布已不信什么恩仇,因果循环,生死茫茫。只有道,永不会变。

“万年前,你为他逆天改命,千年前,又为他受劫而死。这般痴狂,哪里管过什么是非天下!我想,这大约就是你的魔道,确实纯粹,想不服也不行……”

赵云蓦然想起,神器曾说过“恶本是贪,是妄,是痴。但只在你身上,是情至一人”。

莫非,情……便是他的道?

恍然大悟。少年拿起龙枪端详,经年的困惑,竟是一瞬间茅塞顿开。

是先生……

赵云一喜,双眸一亮,向吕布抱拳:“多谢指点!”
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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